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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遺忘的時光

推薦指數:★★★★

  《被遺忘的時光》是楊力洲導演的作品,我非常喜歡他的《奇蹟的夏天》,在戲院看到《被遺忘的時光》的海報,我有點訝異,《奇蹟的夏天》是一個青春熱血的題材,被紀錄的是一群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而《被遺忘的時光》則以失智老人為紀錄對象,前者一步步蛻變成熟,後者逐漸淍零,導演會如何呈現失智老人的題材呢?

  紀錄由八十多歲的景珍奶奶住進老人失智安養中心展開,爾後主場景也都是安養中心,從景珍奶奶擴及另外五位爺爺奶奶,只有在敘述爺爺奶奶原本的生活背景時,為求更深入地理解,場景才會離開安養中心。

  《明日的記憶》以戲劇的方式細膩描繪一個才五十歲的社會菁英知道自己羅患阿茲海默症的絕望的心路歷程,《被遺忘的時光》中談的則是這群六十以上,甚或八、九十的爺爺奶奶們病情加劇後被安置的情形。現在的社會,子女多半有自己的工作,無法負荷全力照顧失智家人的責任,也許捨不得、有好多無奈,最終發現還是只能委由外籍勞工或安養中心照護,因為時間不夠、專業不足。台灣的社會日趨高齡化,其實我們應該重視老人安養的問題,老人安養不是只給他們一群醫護、照護人員就夠了,例如《被遺忘的時光》裡景珍奶奶、王老師、順周爺爺、良文爺爺都還有相當的活動力,目前台灣的老人安養中心給予的照護是否能在協助這些活動力尚佳的老人們基本生活自理之外,設計一些活動課程,讓他們覺得生命還是每天都有點鮮事,儘管下一秒也許就忘了?所以我很喜歡照護人員帶順周爺爺去雜貨店買東西的片段,順周爺爺搶著提東西,他說好歹他也是男人嘛!即使只是這樣一件小事,也突顯出一種生存的意義吧!

  記得或是遺忘?景珍奶奶忘了好多好多,常常鬧迷糊,反而逗得大家哈哈笑,但當她被提醒她有個死去的丈夫張國棟時,她總是在想到的那一瞬開始紅眼圈、像個孩子般嚎啕。忘了不好嗎?如果忘了之後,是繼續開開心心過日子,好像也沒什麼不好。九十五歲的王老師記得的盡是年輕在戰時招待外國貴賓以及後來擔任山西國大代表的輝煌往事,她說那是她最快樂的時候,如今失智的她這般說起,更顯得當時的美好吧!因為太美好了,即使記憶正點點喪失,那一段歲月仍清晰明白,然後時時想起在家鄉的父親,要攝影者洗張相片給她,好讓她寄給八十多歲的老父親看,她都忘了她早已活得比記憶中的父親還要多時日了。我很喜歡書寫生活,或許就是怕遺忘吧!遺忘了,曾發生過的一切好像也都不存在了,是的,遺忘了傷心的、難過的,讓它不存在,很好,然而連美好的都忘了,那生命剩下什麼呢?順周爺爺看起來是六位爺爺奶奶中稍難相處的一位,或許就是因為他記不得那些美好的,卻又忘不了他恐懼的──共產黨,他防備著身邊的人,不論是照護人員、劇組人員,他皆疑心是匪諜。因此我常說我不要寫下傷心的事,即便寫了也要揉了、扔了,何必撿起來回憶,記著了就永遠傷心了、不痛快了。

  水妹奶奶恐怕是六位爺爺奶奶中最有意識到自身喪失記憶、表達不清痛苦的人吧!她的失智是因為血管爆裂的手術後造成,先是不能說話,後來在安養中心的語言訓練中,恢復了簡單言語的功能,但她常常處在一種她想表達的卻連她最親近的家人都無法猜出來的沮喪中,那種想被了解卻又絲毫不能被了解的痛苦,該有多麼無助?而阿蟳奶奶則是情況最嚴重的,不論是病情或是家庭經濟,她其實已不太能說話了,她的丈夫永祥爺爺天天來看她,講著以前他們騎重機全台跑遍的往事,但或許是年輕時忙著冒險、瘋狂,未能有多一點儲蓄,永祥爺爺獨居之處環境不佳,當阿蟳奶奶住院了,他繳一萬多元的住院費也就阮囊羞澀了。貧病交迫恐怕是最讓人尷尬、困窘的了,阿蟳奶奶和永祥爺爺鶼鰈情深,阿蟳奶奶先病了,有永祥爺爺緊握她的手,但也叫人不禁想到,若是永祥爺爺先離開了,或是只剩他一人了,那該怎麼辦呢?良文爺爺年輕時脾氣不好,老了、失智了也還是脾氣不好,有時看他怒目的模樣,都怕他會對照護人員動手。照護人員很辛苦,當老師的帶小孩,雖然覺得小孩青番,但小孩總是會進步的,即使效果不明顯、很緩慢,而這群失智老人卻是一天比一天退步,不能跟他們計較、不能期望他們進步,只能有耐心地哄著他們。良文爺爺也因為自己的個性,年輕時就跟家人關係不好,家人始終都是最重要的,為什麼要等到油盡燈枯的時候才開始修補破了一個大洞的家庭關係呢?

  導演在專訪中提到這是他拍過最難拍一個紀錄題材,因為被紀錄的人比起其他題材來說難以對話,失智患者難以記住別人,也就難以建立關係,沒有關係就難以對話,更何況他們之中有些還有語言障礙。我敬佩導演敢於接觸這樣的題材,不是因為這個題材的難度,而是長時間和失智老人接觸,不會對生命很絕望嗎?所以我也佩服那些從事安養工作、臨終照護的醫療人員,因為我太怯弱,甚至懼於面對生命消逝前的黯淡……。

附錄:導演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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