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印‧象

　　入冬以來最強一波冷氣團來襲。

　　推開門，冷冽的風尾隨我踏入眼前──理應是溫暖又靜謐的書香世界。事實上卻有些微喧嘩，少年少女們或坐或站各佔據一個合適的角落，也許真的為了滿櫃的藏書而來，更多是為了取暖，甚至是在這裡進行交誼活動。掃了一眼，少年少女們因突如其來的風而察覺到我的出現，有些驚喜又有些習以為常地以各自的方式向我打招呼。

　　「芋頭姐姐！」「老師！」……

　　到底是姐姐還是老師？不只是他們錯亂，我也很錯亂。少年們把我當成了隔壁鄰居家的姐姐，愈是叫他們不要胡亂喊，他們發現這位大姐姐很在意，得到了彷彿是欺負坐自己隔壁女生的那種快樂，更是胡鬧得很，停也停不住，我索性不理會，由著他們去。

　　我選了柱子前的位子坐下，開始批閱從辦公室拎來的作業。分明是掃除時間，少年少女們卻盡數賴在這充滿著書以致沒有風能藏身的空間。少女們黏到我身畔，嘰嘰喳喳說些言不及義的話，(呵，才剛上過的：「子曰：『群聚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這可不是在說他們嗎？)我也並不是很專心聽，常常是有一搭沒一搭回應著。

　　少年之中最具溫文儒雅氣質的他，總是容易害羞又喜歡偽裝成粗鄙，向來只要我不找他麻煩，他亦自動閃得遠遠，不知是哪根筋不對，或是考前又開始焦慮，(根據經驗，考前他很容易異常。)先是像個淘氣的孩子要引起大人注意似的，故意在我面前轉悠，欲蓋彌彰輕聲又清晰地喊：「芋頭！」一瞪他，他慣性摸了一下自己的頭，斯文地笑了笑又晃到另一頭去。

　　少女之中最八卦的她在我耳邊說著：「老師，等一下他喜歡的那個女生會來喔！」前幾天她就說要帶我去看他喜歡的女生，在我問他喜歡的女生好不好看時。我邊批作業邊說：「來了再叫我看喔！」忽然少年又轉到我面前，莫名其妙主動報名午休要到衛生組打掃，說話時仍是不定點搖來擺去，但比往常好了，至少他白淨的臉龐是正對著我。少女吐槽他想趁機亂晃好見自己喜歡的女生，我也懷疑他有何居心，且我從不找人中午打掃的。他一言我一語，真的跟姐弟拌嘴沒什麼兩樣。

　　然後，少女們激動的拉扯我：「老師，來了，來了！」我轉頭說：「在哪裡？」原來在柱子後，少年喜歡的女孩坐在柱子後的一張桌旁，恰恰背對著我，只見她一頭烏黑長髮，柔順亮麗。「又看不到正面！」我嘀咕。少女們幾乎要把我拉起身，「老師，那邊有一顆地球儀，我們去看地球儀，這樣就能看到正面了！」本來真的是很好奇，但又顧及少年素來的害羞，更想到或許我還是該像個老師保持距離，因此還是黏在座位上。

　　少年發現我們一群女生為了他心儀的女孩而騷動。「你想看嗎？我叫她轉過來！」他看著我，像是要介紹他所擁有的一個寶物似的，一雙眸子澄澈又散發光采，青澀的笑容如一圈水波漾開，對著女孩的背影，他雙手圈起在嘴前，以那已經略帶著磁性的聲音呼喊女孩的名字。女孩沒轉頭，或許是太專注於手邊的事，也或許羞於面對身後一干聒噪又厚顏的學姐們熱烈注視的目光。

　　一整個午休，少年喜歡的女孩端坐在那個位子上，我卻始終不能見到她的正面。少年少女們離開後，我幾度偷偷轉身覷著那讓我充滿無限遐思的背影，就好像少年謎樣的性格讓我著迷又倍感趣味，少年喜歡的她竟也以如此神秘的姿態贏得我的好感。

　　彷彿一場短暫的青春盛宴，集體的嬉鬧，看似沒有意義卻又充滿意義。嬉鬧時，少年中有人對我說：「我們把你當同學耶！」真是謝謝他們給了我這張宴會的門票，允許我參與他們的胡鬧。劃分掃除與午休的鐘聲響起，灰姑娘的魔法般，鐘聲過後，我什麼也不是，只能是個老師，在書香世界裡低聲對著不盡力背書的孩子瘋狂碎碎念。請問下一場青春盛宴在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