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印‧象

　　指導老師最受不了大家關注ㄓㄧㄌ了。雖然關於ㄓㄧㄌ而產生的事件不少，嚴格說起來都不是什麼大問題，起因常常是他人過於關注，學生過於關注也就算了，可以解釋為不懂事、幼稚，當其他科目的老師或學校教職員也把ㄓㄧㄌ看得很特別時，我想指導老師應該快抓狂了吧！我想指導老師是很有資格這麼憤怒，就我所見，她花了很多時間去了解ㄓㄧㄌ的背景，每一次觀摩指導老師處理ㄓㄧㄌ引發的事件，老師的方法都讓我覺得很有智慧。

　　ㄓㄧㄌ衛生習慣很不好，第一次看見他挖鼻涕、吃鼻涕、挖鼻涕、吃鼻涕......的循環動作，我也是驚嚇到了，當下也沒說什麼，因為在考數學，要是我很白癡地大叫指責他，應該連旁邊的同學都會發現他在幹嘛了吧！過了數天，周遭的同學終於也都發現了ㄓㄧㄌ的絕技，拼命向指導老師告狀，指導老師冷靜聽大家說完，然後說：「他有把鼻涕塞到你們嘴巴裡嗎？」眾人搖頭，她又說：「那就好啦！你們大驚小怪什麼，提醒他拿衛生紙擦鼻涕就好啦！」

　　後來，連圖書館阿姨都發現ㄓㄧㄌ吃鼻涕的「大」事。指導老師原想讓ㄓㄧㄌ發揮對數字敏感度極佳的優點，所以和圖書館阿姨商量，派他去當小義工，中午就留在圖書館把歸還的書上架，記條碼嘛！他很厲害的。某日早上，圖書館阿姨走廊上碰到指導老師，臉色極度驚慌地對指導老師說：「你知道嗎？昨天中午其他小義工一直叫我看ㄓㄧㄌ，當時我在吃午餐，一轉頭看到他，居然在吃鼻涕......」所以，ㄓㄧㄌ的小義工生涯因為鼻涕而終結了。

　　這兩天，適逢段考。因應段考，全班座位大風吹，連有如磐石占據講台左前方特定座位的ㄓㄧㄌ也得換位子。原本ㄓㄧㄌ是該去特教組考試，可ㄓ爸爸不太想讓他去特教組，指導老師這才答應讓ㄓㄧㄌ留原班試試看。得知座位大風吹，該坐ㄓㄧㄌ座位的ㄒㄩㄓ恐慌地問我可不可以坐我的位子，我說：「不行喔，這個位子本來就不是給你們坐的。」她只要一想到ㄓㄧㄌ平素吃鼻涕、摳屁股、拖鞋襪、吃線頭，就覺得坐他的位子很驚悚吧！奇妙的是指導老師適時宣佈大家帶著自身的桌椅換位子，ㄒㄩㄓ霎時歡呼了起來。

　　因為被教育，一般人都是愛乾淨的。還記得以前小學時，被排擠的同學往往是座位太凌亂、噁心，抽屜了放著過期麵包，不時還會溜出一隻蟑螂的人。我可以理解ㄒㄩㄓ得知要坐ㄓㄧㄌ位子的心情，是我也會覺得很囧，不過我不像ㄒㄩㄓ這麼直，我不會問說可不可以不要坐，我大概會抱著很衰的心情坐上那位子。然而，要怎麼讓全班都不會因為ㄓㄧㄌ衛生習慣不好而排擠他呢？事後問了指導老師，她說ㄒㄩㄓ聽到自己的桌椅跟著自己走，非常開心地去跟她說好險，她也是冷靜地說：「你想太多了！桌椅是你們在班上的財產，我不會讓你們跟自己的財產分開！」指導老師的做法是杜絕ㄓㄧㄌ的衛生不潔影響到他人。

　　ㄓㄧㄌ不能接受被扣分這件事。開學以來，已有多次記錄，當他發現自己被扣分，或是他覺得自己拿不到幾分，他就會情緒不穩定，矛盾的是他也並不是成績很好的人，卻常會為了扣分的事執著、焦躁地大聲碎碎念。對於分數，他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咦，是這麼說的嗎？)當他發現分數不如他預期，他會很不冷靜地在考卷上寫下兩分之類的個位數數字，全班也疑惑過，怎麼不是零分，怎麼是兩分？但ㄓㄧㄌ就是ㄓㄧㄌ，他的思考邏輯本來就非常人能理解。他也會大聲說著：「考不到XX分怎麼辦？」然後情緒不穩，眼眶溢著淚水，拼命伸手抹眼淚。

　　考英文時，他的毛病又犯了，大聲碎碎念，剛好在考英聽，他前後坐著ㄒㄩㄏ、ㄒㄓㄨ──被指導老師判定是比ㄓㄧㄌ還要麻煩千倍的trouble maker，他們二人看ㄓㄧㄌ慌張，比ㄓㄧㄌ還激動，大概是出聲勸阻、嚇止，結果全班騷動，大家都錯過兩題英聽。一見到指導老師，他們二人迫不及待告了ㄓㄧㄌ一狀，指導老師冷靜聽完，最後說：「誰最吵？我看你們兩個最吵，從我進教室開始，聽見的都是你們兩個哇啦哇啦叫，我有沒有跟你們說過，ㄓㄧㄌ碎碎念就讓他去碎碎念，你們不要理他，你們要聽的是英文耶！ㄓㄧㄌ講的話難道是英文嗎？他如果真的太吵，你們舉手讓老師處理，你們跟著亂什麼？ㄓㄧㄌ沒有問題，你們兩個的問題比他大很多！」

　　幾個小女生跟我說她們因為ㄓㄧㄌ的關係，兩題英聽沒聽清楚，後來我告訴了指導老師，指導老師考慮下次段考開始就讓ㄓㄧㄌ去特教組，但，針對此事件，她也要對全班心理建設。她在班上對大家說：「這次因為ㄓㄧㄌ，確實讓大家錯過兩題英聽，我看過分數了，是四分，但難道這四分損失了就找不回來了嗎？你們不能從別科補回來嗎？而且你們往後還有許許多多的考試。更重的是，這個事件訓練了你們，讓你們學到在考試時遇到這種騷動，應該要有怎樣的應變，你們獲得的比四分更多才對！像你們之前有個學長，去考基測，坐他後面的人一整節考試狂踢他的椅子，他受不了了，下課馬上找一票人要去打那個傢伙，一去，被對方學校的訓導主任攔住了，主任只說那傢伙是過動，他也對你們學長很不好意思，你們學長也只好摸摸鼻子又回頭。所以啦！你們現在就練習過這種狀況，比基測時才碰上幸運多了！還有，不要考不好都推到ㄓㄧㄌ頭上，難道他沒碎碎念，你們就都考滿分了嗎？你們這些人，不要自己考壞了，就回家跟爸媽說都是ㄓㄧㄌ害的，ㄓㄧㄌ有這麼厲害就好了！」

　　ㄓㄧㄌ被告的狀不只這一樁，ㄒㄩㄏ和ㄒㄓㄨ只要看到指導老師，就急著歷數ㄓㄧㄌ的罪狀，不厭其煩地敘述ㄓㄧㄌ如何如何，脫鞋襪，吃襪子上的線球或是考試考到一半，站起來看窗外試開的捷運。(真糟，火車沒了，捷運來了！)指導老師的答案始終沒變：「他把線球塞進你嘴巴了嗎？他站起來看了你考卷上的答案了嗎？就算他看了，他也不會改，他只相信他自己的答案！」

　　大多數的同學對ㄓㄧㄌ是包容的，熱心當他的小天使，偶爾也笑笑告他的狀，說著他在某堂課又如何如何，一有狀況，馬上回報老師。指導老師告訴我，ㄒㄩㄏ和ㄒㄓㄨ老趁機在她面前告ㄓㄧㄌ的狀，又愛唯恐天下不亂放大ㄓㄧㄌ的罪狀，根本是因為他們平素被她盯得太慘，全然是703專屬箭靶，為了自保，ㄓㄧㄌ變成他們拿來轉移老師目標的絕好對象，指導老師告訴我，愈是這種時候，愈要讓全班知道，ㄓㄧㄌ不是禍源，禍源絕對是他們二人。

　　ㄓㄧㄌ至多也就是碎碎念，大聲而直接且不斷重複告訴他不可以這樣，他也就慢慢穩定下來了，能影響大家的多半是眾人無頭蒼蠅式的騷動。

　　指導老師說ㄓㄧㄌ對分數的執念應與童年時媽媽的教養方式有關，媽媽給他的情境就是考不到幾分就打，所以他看到整張考卷的扣分，就會回憶起那些不快樂的情境。指導老師的解決方式是改他的考卷時，一律採加分的算法。

　　不得不說指導老師對班級經營真的很有一套，我真的看見了703對ㄓㄧㄌ沒有排斥現象，而且能把他當成一員。即使，我還是覺得能這麼快看到這一點，與 703大多數孩子本性善良不無關係，但老師的方法是絕對的催化劑，迅速催化了他們的愛心與包容力。可是我還是很想知道，要是全班都是ㄒㄩㄓ的時候，我是老師，我該怎麼讓全班不排斥ㄓㄧㄌ？從ㄒㄩㄓ得知要坐ㄓㄧㄌ位子的舉動，我可以想見ㄓㄧㄌ常受班上同學照顧，但那些同學之中應該沒有ㄒㄩㄓ，所以，當全班都是ㄒㄩㄓ的時候，該怎麼辦呢？我總是喜歡把情況推到最糟的一點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