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印‧象

之一

　　成績都出來了，幾家歡幾家愁。

　　703的前三名大概都是男生吧！安靜的小男孩ㄘㄐㄎ、奇妙的溫吞男ㄘㄔㄣ以及幻想自己是天才，並且狂妄自大的ㄒㄩㄏ。

　　指導老師把全班分組，每一組的同學都有共同必須達到的目標平均分數，未達者，在第二次段考來臨前，擁有的將是永無止盡的抄書時光。其實我很同情他們，一度覺得指導老師也太狠了吧！雖然說抄書是間接督促他們不漏一字讀課文，但回想著我快樂的國中生活，現在這樣真的太恐怖了！難怪過去兩年遇到的家教學生，功課都多到寫不完，學校老師盯，家長又拼命把他們往補習班塞，這還要不要活啊？

　　起初以為是指導老師嚴格，回到辦公室，一堆老師討論著要怎麼罰班上未到標準的學生，大部分的懲罰策略都是抄課文，比較猛的ㄌㄨㄐ老師是說要罰全班跑操場，特別這次生物很難，幾乎全年級的成績都爆炸了，ㄌㄨㄐ老師帶的702也不例外。與他交好的ㄧㄐㄇ老師說：「全班都沒到標準嗎？」ㄌㄨㄐ老師回答：「只有兩個勉強80多一點點啊！」ㄧㄐㄇ老師：「不能採連坐法啦！」ㄌㄨㄐ老師凶狠地說：「吼，誰叫那兩個不教其他人，所以全班考不好，他們也有責任。」語畢，他自己又忍不住偷笑道：「是說他們兩個也是低空掠過，危險得不得了，哪救得了別人！」

　　第一次段考之後，老師們紛紛緊迫盯人，或許是覺得這批初生之犢還有很多可進步的空間，而且尚未定型，才會這麼有鬥志地想磨他們。

之二

　　午休，待我盯完外掃區，回到班上，大家都乖乖趴下了，不見指導老師與ㄓㄧㄌ，我想到早上ㄓㄧㄌ上音樂課不乖，被負班長遣送回導師辦公室，指導老師曾說午休要帶他去跑操場。

　　午休完回辦公室，指導老師站在印影機旁印東西，我問老師是不是帶ㄓㄧㄌ去跑操場了，指導老師說沒有，這下可驚了！那ㄓㄧㄌ一整個午休跑哪裡去？我衝回班上，問小天使外掃區回來後有看到ㄓㄧㄌ嗎，他們說沒看到，但......，午休結束，ㄓㄧㄌ有回班上拿水杯去裝水，他一裝就不見人影了，指導老師派出小天使組的ㄏㄕㄏ與ㄌㄗㄩ去找他。

　　指導老師懷疑ㄓㄧㄌ午休是不是自動跑去圖書室，讓我去問圖書室阿姨，果然，ㄓㄧㄌ跑去那裡，排了幾本書就開始亂玩電腦。因為先前指導老師是這麼對ㄓㄧㄌ說：「段考，先不用去圖書室了！」段考一結束，ㄓㄧㄌ以為可以去了。不過他是再也不需要去了，而他並不知道，等ㄏㄕㄏ找回ㄓㄧㄌ，指導老師重複對他說了多次：「ㄓㄧㄌ，以後都不用去了！」

之三

　　指導老師下午請假，所以，我是老大了！呃，也不是啦！就是指導老師託付給我一個任務，讓我在放學的時候去盯他們貼條子在聯絡簿上，全班檢查完才能走。

　　因為今天第八節，剛好是我輪到要去看未上第八節的七年級生自習，我怕我晚點到班上，全班就跑光光了，第七節下課，ㄓㄧㄑ要來抱聯絡簿，我便告訴她第八節完再來抱，而且要全班等放學，要發東西，誰先溜掉誰就完了。

　　看自習其實是我很無聊，學生也很無聊的一件事。我曾經暗自埋怨過那群特立獨行的死小孩，反正都得留下來，幹嘛不上第八節，害我還要花時間看他們自習。每個星期四都多留一小時，漸漸也就習慣了，常常也是很同情他們，明明作業也是可以回家寫，不知道為什麼非得被留在一間不常使用，因而臭呼呼的教室裡寫。大多數人還是很乖，很會利用時間，至少都會拿出小日記來寫，少數幾個，不是我唱衰他們，我覺得他們大概就是那樣了，渾渾噩噩。那幾個常會趴著睡覺，即使我輕拍把他們叫起來，過沒幾分鐘又趴回去了。

　　我很了解他們想回家的心情，四點五十五才打鐘，我往往四點五十就讓他們關窗、收書包，待鐘聲一響，他們就能一哄而散了。偶然會有幾個收拾得比較慢，我會等他們。讓小孩子背著沉重的書包，自己把門鎖上，然後在空蕩蕩的走廊上走，我覺得畫面太淒涼了，所以我喜歡等最後一位同學離開，他們也許會跟我說再見，我會告訴他們路上小心，早點回家。這樣的感覺很好，好像讓一天在學校的生活做了圓滿的結束。

　　為了703，我今天沒等自習的最後一位同學離開。去到703，全班為了放學而興奮，聽我說要檢查完貼條子才能走，嬌氣的ㄧㄗㄌ臉都垮了。條子發下去，讓他們自己分割，免不了有人都過了十分鐘，還在呼喊：「老師我沒拿到！」又因為是大家貼完後，我才一起檢查，嬌氣的ㄧㄗㄌ就更是一臉不耐。終於有人注意到ㄓㄧㄌ完全沒動作，ㄌㄗㄩ很善良地幫ㄓㄧㄌ貼上條子，居然還有人催促他快一點！？

　　總算，我火速繞場一周，然後宣布放學。我站在教室門口，看他們一個一個往外走，細心的輔導股長ㄌㄗㄩ盯值日生關門窗，他還要負責鎖門，ㄏㄕㄏ要等他，就一邊和我說著有的沒的：「老師，ㄌㄗㄩ每次都說誰最後一個走就要跟ㄓㄧㄌ結婚！」這是什麼詛咒？心志未成熟的小男孩，果然也只想得出這麼好笑的詛咒。ㄏㄕㄏ又說：「老師，ㄌㄗㄩ都說ㄓㄧㄌ是豬哥亮(台語)，他都喜歡往女生堆裡擠！」教室裡只剩ㄨㄇㄑ和ㄉㄓㄨ，在後門的ㄌㄓㄩ說：「來賭看誰先出來！」ㄏㄕㄏ說：「咦，今天怎麼不說最後出來的要跟ㄓㄧㄌ結婚？」ㄉㄓㄨ加快腳步跑了出來，隨後ㄨㄇㄑ也出來，ㄌㄓㄩ終於能鎖門了。ㄨㄇㄎ又跟我說了一些別堂課發生的事，陪他們走到樓梯口，我囑咐他們早點回家，他們說聲再見就歡樂地往下走了。

　　這一天，結束得很有味道。

　　回辦公室，拎了我的大包小包，我也要歡樂地回家了，一下樓梯又看見ㄉㄓㄨ往上走，我說：「你怎麼又回來了？忘了什麼東西？」他說：「我的便當盒還在教室！」我說：「教室門鎖上了，你也進不去啊！」他不假思索道：「我去找老師，老師有鑰匙！」我一針戳破他的希望：「老師不在，你爬上去也沒有鑰匙呀！」他一臉錯愕，大概是想到明天要面對沒有洗的便當盒而窘迫吧！這下就知道沒有老師的學生也是很可憐的，平常老師在的時候多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