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印‧象

之一

     朝會。

     秩序、整潔成績頒獎前，衛生組長宣佈要進行拔河複賽，天真又可愛的ㄓㄧㄌ大聲地說出原本應該放在心裡的OS：「又要拔河！」站在他後排的三個女生加上我，同時對著他把食指放在唇中央「噓！」過了一會兒，他又把應該是OS的話說出來：「管樂團怎麼沒來？」我和三個女生又作勢「噓！」我對他說：「ㄓㄧㄌ，在心裡說，不要說出來！」他學不會什麼叫在心裡說，至少他會從大聲說轉變成很小聲的碎碎念。

     ㄓㄧㄌ是長不大的小孩，他分不清楚什麼時候該講話，什麼時候不該講話，他管的事很多，舉凡同學遲到、管樂團沒到，都能變成它重複碎碎念的主題。每次處理完他無厘頭的突發狀況，大家都會有志一同地笑出來。我相信703三年後的感情一定會很好很好，因為他們有共同要保護的人，那樣的默契是無可取代的。

     頒完獎，正要進行第一組拔河複賽，陽光四射的天空居然墜著水滴，一滴接一滴，頻率愈來愈高，衛生組長和體育組長都沒反應，豆大的雨珠像樂譜上狂歡的音符，飛揚、旋轉、跳躍，沒一會兒，我們每個人都是溼答答的狼狽，然後不知是哪一班起的頭，不顧訓導處發布命令與否，宛若逃難者飛也似的向穿堂奔去。

     雨中奔跑的那一瞬，其實是很輕快與美好的。雖然後來回到辦公室，老師們怨聲載道，抱怨訓導處整人，但我喜歡這種偏離常軌的偶然。

之二

     ㄒㄓㄨ不只迷糊，動作也很溫吞，走路不像走路，像是晃來晃去的人體模子。打掃完，我催促他走快些，要走在我前面才可以，他開始小跑步，我依舊催促趕快，他居然認真跑起來了，還回頭嘲笑我跑太慢，可惡！我絕不容許一個小鬼頭蔑視我，所以我追著他跑了起來。

     很丟臉，也很可恥，我竟然在走廊上疾速奔跑。應該感到歡欣嗎？ㄒㄓㄨ難得動作這麼快。

之三

     國文課進展到第三課夏夜了。

     指導老師問大家：「兒童都很......？」出乎意料，全班不約而同朗聲說：「邪惡！」指導老師快爆炸了，「邪惡？你們居然說邪惡？今天晚上我要打電話給你們的家長。」全班咯咯笑不停。

     後來又聊到天真又可愛，指導老師說：「我們班就有一個天真又可愛的呀！他是真的還是個小孩子！」大家都心知肚明老師在說ㄓㄧㄌ，指導老師常會藉機告訴全班，ㄓㄧㄌ和大家不一樣，但ㄓㄧㄌ可以努力做得很好，大家更要做得比她還好。

     不料，情況卻轉變成告狀大會。

     ㄧㄗㄌ說：「老師，可是我覺得ㄓㄧㄌ看我們女生的眼神都很......色！」好幾個女生笑著贊同。因為與男生相較，ㄓㄧㄌ更喜歡親近溫柔的女生，而他的親近方式也與常人不同，他會傻笑，然後一直盯著人看。結果，奶油小生ㄌㄔㄑ也說：「老師，我覺得他看我們男生也很......色！」說到底，還是ㄓㄧㄌ愛傻笑所致。一向愛問無關緊要怪問題而被指導老師嫌惡的ㄌㄑㄒ終於說了開學以來最中肯的一句話：「他那是無意識傻笑！」聽大家告狀，哭笑不得的指導老師大讚：「ㄌㄑㄒ說得很好，ㄓㄧㄌ就是無意識傻笑，他只是想跟大家示好。」

     全班對ㄓㄧㄌ都很好，說是告狀大會，也並不是真的告狀，只是因為ㄓㄧㄌ常有突發狀況，就算是指導老師，面對狀況也難免會錯愕，更何況是一群小朋友，他們需要討論，才知道怎麼幫ㄓㄧㄌ是最適當的。

     ㄓㄧㄌ游泳課盥洗並未裸奔，不過他泳褲往下掉，大家要他拉起來，他居然脫掉再重穿。其實可以想見他這種莫名的執拗，就好像他的位置明明在講桌左前方，每回他交完聯絡簿，卻都往右繞了一大圈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指導老師要大家非禮勿視。接下來，ㄓㄧㄌ一定還會有很多新狀況，只能說等著瞧囉！

之四

     放學。

     我走在靠小城書局這頭的路上，很快我就注意到奶油小生ㄌㄔㄑ和他的朋友們遵守校規地走在學校圍牆邊，他們大聲討論各自班上的事情，ㄌㄔㄑ屢次大聲說：「我們老師都在趕課......」我一直偷聽著，突然我感到ㄌㄔㄑ轉頭瞄我，果然，他原又說出口：「我們老師──」後面的內容像被膠布貼上似的，整齊地隱形了。他一定是怕我把他大聲嚷嚷之狀與內容轉述給指導老師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