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印‧象

之一

　　ㄓㄧㄌ的座位被搬到書櫃前，因為考試時他都在特教組，自習課才回來。角度的關係，那位子的視野不太適合看捷運，偏生今早不知誰把小黑板擱在那位子旁的窗檻上，恰恰擋住了ㄓㄧㄌ看捷運的視線，ㄓㄧㄌ咕噥著：「怎麼可以這樣，為什麼要捉弄我，看不到捷運啦！」座位離他最近的ㄌㄅㄖ和ㄔㄐㄏ一臉無辜，且好氣又好笑對我說：「誰捉弄他啦！那小黑板不知道誰放的，而且沒人知道這樣會剛好擋住！」嘖嘖！ㄓㄧㄌ也學會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ㄓㄧㄌ的座位旁就是講台，講台邊堆滿了男生的書包和整抽屜的書。ㄏㄕㄏ的書包就在ㄓㄧㄌ的腳邊，他說ㄓㄧㄌ踩住他書包了，幾個男生嚷著要ㄓㄧㄌ別踩，ㄓㄧㄌ恍若未聞，離他很近的ㄌㄅㄖ彎著身子趨前，摑了他小腿一下，他這才悠悠挪了腳。他和班上男生的互動很有趣，這大概會變成一種專屬他們的模式吧！其實當導師帶班最好玩的就是：可以看見每個班從陌生到培養出只屬於他們的默契的過程。

　　結果，早自習說話的人都被突然出現的指導老師罵了一頓。(XD)我也說話呢！但實習老師的特權就是說話不會被處罰！

之二

　　中午在班上，其實我不是在看內掃，我是在跟他們玩。

　　班上負責掃地的人是ㄘㄔㄣ、ㄌㄔㄑ和ㄉㄓㄨ，三個大男生掃地常常掃不乾淨，之前ㄌㄔㄑ就有好幾次被我嘮叨他的區域太髒，被我要求再掃。無聊的我，今天拼命看地上哪邊有垃圾，三人中被我欺負最慘的又屬ㄉㄓㄨ，我只要發現垃圾，就會很興奮地大叫：「ㄉㄓㄨ，這邊有垃圾！」

　　他平常就很愛扮演受害者腳色了，ㄒㄩㄏ、ㄨㄇㄑ和ㄘㄔㄣ都常對他「上下其手」，他不會還手，但表情和說出口的話明顯都在裝受害者，而且是很ㄐㄧㄢˋ的受害者，哈哈，認識他的人才會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形容，因為他實在很好笑。

　　他聽到我的傳喚，一如往常，擠一張爆笑苦瓜臉，拎著掃把和畚箕走到我說有垃圾的地方，哀聲嘆氣地掃了起來。「你好像灰姑娘喔！那我不就是虐待灰姑娘的後母了？」語畢，我自個兒笑得很樂。他抬頭以無奈的表情看著我。「老師，你怎麼可以帶頭欺負學生！」整個中午，我都拼命找垃圾給他掃，留在教室的人都知道我在發揮後母精神虐待他吧！世態炎涼，那些同學比我更壞，還想故意丟垃圾給他掃！(XD)

　　一直到下午，我看班上放學，ㄉㄓㄨ是ㄓㄧㄌ的小天使，盡責卻又無奈地對ㄓㄧㄌ咆哮著：「ㄓㄧㄌ，要把這張紙條帶回去給爸爸看，一定要，不然我就把你揍扁！」我走過去鬧他：「吼，你對ㄓㄧㄌ好兇！」他被我嚇了一跳，脫口而出：「吼，班長......」我大笑。「你是被我欺負到傻啦！胡言亂語，把我變班長了！」他自己也笑半天。

之三

　　我確認了他們真的很想跟我玩。

　　午休，鐘一打，ㄌㄅㄖ那一區的男生哄笑著，在笑什麼呢？因為ㄌㄔㄌ和ㄏㄧㄏ互換位子，以為拿外套蒙著頭就能矇我一午休，無聊吧！讓他們滾回自己的位子，接著，又費了一番唇舌，逐一點了好幾個皮小孩的名字，我說：「你們是托兒所的小寶寶嗎？要我一個一個哄才要睡啊！」像是班長ㄌㄔㄑ，被我罵了一個學期：「你有特權嗎？為什麼別人都趴下了，你還沒趴下？」今天還是找死，問我可以坐著睡嗎，完全活得膩了。至於ㄒㄩㄏ，看ㄌㄔㄑ問那種蠢問題，也跟進：「那可以這樣睡嗎？」他的姿勢是雙手張開坐兩腳椅，我瞪他：「好啊！你就這樣定格半小時！」這笨蛋，沒志氣地馬上說不要。這兩人座位就在隔壁，趴下後，臉對著臉，大膽眉目傳情，我走到他們中間，ㄒㄩㄏ聰明地把頭轉向另一邊，ㄌㄔㄑ這小子給我翻白眼，結果被我輕摑了一下！他啊了一聲，然後頭也轉往另一邊。

之四

　　午休時，當他們都靜下心來了，教室裡很寂靜。天光穿過湛藍，灑入我們所置身的日字形建築，透著窗子向外看，眼裡的景致全閃閃發亮，冬日難得的輕風攀著窗子溜進來，也帶來了金黃色的光照，孩子們像小綿羊一樣柔順地趴著，那是幸福的感覺吧！而這是我看他們午睡的最後一日，心裡蔓生著彷彿再也不能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感傷。

　　天氣為什麼這樣好呢？放學時，臨時被找去處理寒假作業裝袋事宜，向他們宣布要做的事，只有對幾個孩子說再見，甚至來不及目送大家離開，我又回到枯燥的女工世界，摺疊著觸感十分粗糙的影印講義。離開學校，走在長巷裡，沒有學生的笑語，傍晚的金色光芒、樹葉被風吹亂的沙沙聲、週末的安逸步伐全成了寂寞的美好，我和我的影子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