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印‧象

之一

　　中午去到班上，一夥人嚷嚷到我面前，七嘴八舌，也聽不清他們要說什麼，直到他們把ㄓㄧㄌ推到我面前，我才聽懂，他們原來是想炫耀他們教會ㄓㄧㄌ作威猛先生廣告的動作，於是，ㄌㄗㄩ對著ㄓㄧㄌ說：「ㄓㄧㄌ，你快學威猛先生，這樣你就可以看捷運！」那個時間，他本來就可以看捷運啊！每次都唬爛他！ㄌㄗㄩ太心機了。單純的ㄓㄧㄌ真的歡樂無比地學了威猛先生，今天氣溫有高一點，他臉紅紅的學完了威猛先生，周圍的人都笑翻了，是還滿可愛的啦！但他們也太無聊了吧！教會ㄓㄧㄌ威猛先生的動作和台詞，就能獲得成就感！？ㄔㄐㄩ和ㄘㄔㄣ也拼命學威猛先生的廣告，我真是無言加上三條線。午餐時間他們不斷輪迴在要求ㄓㄧㄌ學威猛先生，然後笑翻了的過程。回到家，我遍尋威猛先生廣告的影片，可是都沒有他們學的那種無厘頭的台詞啊！怪了，我最近太少看電視了，完全脫節了。

　　ㄘㄔㄣ後來又作了一個據說模仿麥當勞叔叔的嚕嚕嚕動作，我也不知道那哪裡好笑，可是他們一票人就是無敵歡樂，又興致勃勃要教ㄓㄧㄌ。當我從外掃區回來，他們再度開心地把ㄓㄧㄌ推到我面前，是的，ㄓㄧㄌ又學起來了！又是臉紅紅，憨憨地學那個動作。他們真是樂此不疲，我便說：「既然你們教他，他都會照學，你們為什麼不教他拿衛生紙擤鼻涕！」天才的ㄔㄐㄩ，把威猛先生的台詞改了，動作變成擤鼻涕的動作，原台詞是台語「給它噴一下」，她很溜地改成台語「給它擤一下」，(囧)。

　　ㄘㄔㄣ和ㄔㄐㄩ一向模仿ㄓㄧㄌ模仿得很像，偶爾還滿受不了他們這麼熱衷於模仿ㄓㄧㄌ，他們太不正常了！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讀書壓力太大了，這兩隻功課都還不錯，尤其ㄘㄔㄣ是全班第一名耶！連第一名都這樣了，我想這個班遲早要掛上特教班的牌子，全班都怪怪的。今天，兩人又聯手教會ㄓㄧㄌ學奇怪的廣告，這個班的孩子會有長大的一天嗎？怎麼能幼稚到這種程度呢？換個角度想，他們還真天真哪！唉。

之二

　　指導老師放學前二十分鐘離開，委託我去看他們放學，有生詞本和閱讀心得的獎品獎狀要發，也得通知他們今天不留人，注釋沒背完的不用罰寫了，直接加寒假作業。

　　看我出現，他們根據前兩次段考的經驗判斷今天不留人，儘管我和指導老師這一整天對留不留人的問題都緘默，堅持他們必須盡早背完注釋。明明可以早走，他們反而流連忘返，幾個男生在教室裡摸了好久，硬是跟我鬼扯蛋，不管我怎麼催促他們離開，他們就是老神在在，盡玩一些無聊的把戲，罵他們神經不正常，ㄉㄓㄨ還吐槽我：「老師你也不太正常，你還跟我們耗這麼久！」也對，我幹嘛跟他們一起不正常啊！回辦公室收東西，再到教室一看，他們還沒走，還打來打去呢！ㄉㄓㄨ又要刺激我了，「老師，你來晚了，錯過好戲了！」這傢伙真的太煩啦！

　　跟他們一起走出校門，沿路畢卡索耍白痴耍不停，都感冒了，聲音沙啞，猶嘰嘰喳喳，聽起來像鴨子叫。在小城書局分道揚鑣，他們要搭車回汐止──新台五路的汐止，我則一個人走回橫科的汐止，畢卡索鴨嗓喊著：「老師再見！老師再見！」我沒理他。向前走了不遠，突然有人喊：「老師違規！」是ㄨㄇㄑ。學校規定學生要走靠圍牆的一邊，而不能走靠小城書局的一邊。看吧！真的把我當同學了！我們分別走在巷子的兩側，一路大聲對談地走完了巷子。因為距離放學時間又過了二十多分鐘，巷子裡沒什麼人了，沒有前幾天的寒冷，而且時間尚早，天還亮著，悠悠慢步，還有個人不時搭話，彷彿只是一個尋常下午，沒有過去或未來拉扯的下午，僅僅是現在，呼吸、微笑、談話、什麼也不想就能感到充實的下午。

之三

　　這幾天放膽幼稚了，反正指導老師也說他們本來就把我當同學，而且他們也只會在我面前白癡白癡，學ㄓㄧㄌ的話來回我，那就這樣吧！希望他們也「承受」得住我的幼稚。

　　踢完講桌的隔天，又獲得某堂課單獨面對他們的機會，過了一晚，他們完全忘了我踢講桌的事了，依然歡樂無比。好嘛！要歡樂一起歡樂啊！半數人寫完考卷，開始閒聊，我乾脆也加入，終於有人爆炸了，是一向比誰都歡樂的ㄌㄔㄌ，誰叫他腦子鈍，考卷寫得慢，被我和那半數人的閒聊吵到想翻桌了吼！看他爆炸，我超樂，不忘挖苦他：「欸，是最吵的ㄌㄔㄌ叫大家不要吵耶！」他一臉無言貌。

　　今天中午在外掃區，ㄓㄧㄓ莫名其妙撞我。她很嬌小，但天氣冷，穿得蓬蓬的，我也撞回去，我也穿不少呢，撞了又不會痛，我們就這樣一直撞來撞去，這有什麼好玩的呢？我也不知道。可是撞來撞去也沒甚麼損失啊！簡直還能說是挺舒服的，撞擊到的地方都像按摩一樣。回到教室，我抽背其他人注釋，ㄓㄧㄓ背對著我，手扶著椅子用屁股撞我，她撞了好半天，哇！連屁股都幫我按摩了！不錯不錯，這樣可以消除贅肉嗎？但有點好笑的是她那個屁股怎麼能撞我那麼久？難道是電動馬達？奇怪的是在我眼前背注釋的ㄏㄕㄏ完全無視於我一直晃，他可能已經接受這整間教室都是不正常的人的事實了，包括老師。

之四

　　本來有點焦慮，對於分離。該做的事好像都做了，所以沒什麼好做，在學校裡沒什麼好做，那表示和學生的接觸也斷了，我發現我沒辦法忍受不跟學生互動的日子，那會讓時間變得好漫長。謝謝老師在最後這個禮拜，給了我那麼多時間和孩子相處，這讓我對分離不那麼緊張，因為並不是還沒分離，就開始遺忘，而是仍在持續創造可供回想的記憶。

　　如果這就是盡頭，我想我可以忍住不回頭，往柳暗花明行去，就好像畢卡索的老師再見，我只是在心裡對他揮手，而不轉頭向他SAY GOODB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