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印‧象

之一

　　終於見識到所謂的爛班。我並不確定從前我們班是否被準確定義為爛班，可知的是絕不會是好班。當我是個學生，跟老師吵架、上課喧嘩這一類的事都很尋常，我不會質疑是不是有一種班級完全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但當我突然被找去監考複習考，明明該是自習的課，該班大半的男生仍嬉鬧著，我不禁錯愕了一會兒，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因為我跟的703是一群可愛的乖寶寶，還沒有變大尾的徵兆，也許他們永遠不會變大尾。

　　大半的男生嬉鬧著，有一個男孩卻異常專心地讀著自己的書，我看著他的名字，心知他是我們703班長ㄌㄔㄑ的哥哥，我看過ㄌㄔㄑ的資料卡，對於他哥哥如此出淤泥而不染的氣質毫不意外。發下考卷，男生們終於不再騷動，問題是寫不到五分鐘，大半的男生就頻頻抬頭與我對望，剛發考卷時，他們說，65題，平均一分鐘一題。結果，五分鐘就陣亡了。我也不過監考十五分鐘，還有男生舉手說要衛生紙，更有男生考到題本飛到一公尺外的地上。

　　當初老師眼裡的我們，是否也像今日我眼裡的他們？我並不介意是不是爛班，雖然後來指導老師說，ㄌㄔㄑ的哥哥在那一班很可憐。什麼是可憐？我看他們也不是壞孩子。儘管有一個孩子的神氣真的特別古怪──看起來就像是混流氓，而且是流氓中的俗辣，遇到事就會背叛大家的那種。其他的男生大概就是愛鬧，比較不知節制，還有一個很有班上老大的風格，虧他長得還帥帥的，拿到題本之後，一臉跟題本不熟的樣子。爛班真的爛嗎？我不知道老師說的爛是針對哪一方面而言。

　　後來我想，以前陳天才在我們班，是否也有老師說他很可憐？

之二

　　我的指導老師花了很多心力處理關於班上僅有的一位自閉症同學的問題，還特地空出一節課，把自閉症同學拐到輔導室，向全班說明自閉症同學的情況，並且設計了分組小天使的活動，每一組輪流給予自閉症同學幫助。老師的理念是七年級還是低等動物，必須以獎賞誘使他們學會付出、關心別人，等到幫助他人的行為變成習慣，他們就會進化成高等動物了。

　　我們班的自閉症同學很可愛。他的自閉症算是輕微，但我在特教導上聽過的症狀，他擁有了不少。他會摸他喜歡的人，但有時候女生被摸會很驚嚇，老師告訴全班，要是被摸了，是因為受他喜歡，只要和善地告訴他這樣不可以，他就會道歉；他喜歡看火車，囧的是學校旁邊就是鐵道，一天之中不知有幾回轟隆隆的火車行進聲，值得讚許得是老師告訴他放學才能看，平常只能用耳朵聽，他倒也很努力地忍著；對數字很敏感，像今天的上台自我介紹，老師說一男一女輪流上台，1號上台，25號準備，25號上台，2號準備......，可愛的自閉症同學就主動唱號，後來被老師騙去輔導室，還一再向老師強調要等他回來才能繼續自我介紹，因為他要唱號；他很害怕尖銳巨大的聲音，所以打雷時，他會驚慌地躲到桌子底下，老師要到全班不要受到他的影響，如果他的反應比這還要過度，就要馬上到辦公室找老師帶走他。

之三

　　最喜歡中午時全校學生騷動模樣。每個人都在移動，可能是到別班找同學，也可能是為了掃除工作跑腿。我總是望著對面棟紅的、藍的、淺藍的移動的人影，聽著耳邊擾嚷的話語，好像只有這時候，學校才是活生生的，精力充沛的。

　　今天四點鐘，終於跟上了放學的路隊。學校的作法是放學時男女成兩路縱隊，男生走，女生停；女生停，男生走。我也很喜歡那些紅一塊藍一塊造成的斷層，走出校門，街上的學生散布著這樣的色塊，為傍晚的街景帶來強烈的色彩。

　　從前離側門不遠的雞排攤，現在換了位址，離側門稍遠，但仍是學生們放學時最愛光顧的店家。記得以前ㄌㄓㄩ第七節下課都會爬牆出去買雞排，第八節時吃得香噴噴的，氣煞人也。

之四

　　偶爾會質疑我真的是個能當老師的人嗎？

　　這幾天都坐在班上靠牆的最後一個位置，看到學生的後腦勺比看到正面的時間多。指導老師很會管學生的行為細節，常常會指謫他們的行為哪裡應該改，但老師的用語都很幽默，連挨罵的孩子聽了都會忍不住放聲大笑，接著老師就會說，笑什麼，我在罵人耶！其實我也會笑，聽到老師的話，笑容往往瞬時凝結，臉部肌肉彷彿快要尷尬的抽筋了。或是，老師要靠牆的學生坐正，不要順勢側坐，偏偏我自己也都是側坐，當老師一糾正，我的臉又成了個囧字。再不然就是出了校門看到叭噗，忍不住花十塊錢買一支來吃，邊走邊吃又邊想到指導老師告誡學生不要邊走邊吃，唉！我這到底算什麼？明明就是個沒長大的人，還要當老師？